有植被还要有林褥

植被这个术语非常形象，泛指地表覆盖着的连绵的活植物厚层，如同被子一般。庄稼、果园、乔木林、灌木林、草地，都是植被。

人们睡觉盖被子，是为了保暖。入睡后，人体代谢强度降低，自体供热能力削弱，较醒时怕冷，不盖被子就易生病。其实，被子也被用来保冷。三十年前，冰箱还不太普及，夏日沿街叫卖冰棍的小贩，用白色被子把冰棍箱严密包裹起来，可以保证冰棍终日不融化。所以被子的作用在于减缓其覆盖之物温度随环境变化而变化的过程，使之保持相对平稳。

植被正是地表的被子。别的不说，只要在炎炎夏日，大汗淋漓的你，到林子里坐上片刻，就能体验到这床被子的妙处。草地这样的植被很低，如果你假想自己来自格列佛去过的小人国，在烈日下就会向往一片草阴。植被的作用远不止如此，最主要的作用在于把土保持在山上。土是岩石风化丧失胶结能力的碎屑，很容易被流水冲走。如果寸草不生，土终久会被雨水冲蚀一尽，高山低岭剩下的只有石头，地球就变成了火星。

林褥指林中的枯枝落叶层，随着视角的不同，有多种叫法，枯落物、凋落物、枯枝落叶、死地被物、林藁等等。林褥和林藁两种说法使用都极少，只有个别人使用。我喜欢用林褥一说，并非我爱标新立异，而是该词恰与植被相对应，有被有褥，相映成趣，尤其关键的是，褥子的作用比被子更重要，重要得甚至奢侈，尽管褥子相对于被子卑贱一些。

人睡觉，可以没有褥子，但不可无被子；有了被子之后，就会想褥子；被子可以盖二三层，再也不能多，褥子则越多越好，没有人会嫌褥子铺得多，半夜起身抽去几层，椎间盘突出者除外。其中的道理并无奥秘，褥子铺得厚，人睡在上面就不会硌得慌，感觉非常舒服安适。用句专业话说，褥子的作用在于缓冲，缓解硬对硬带给人的压痛。

与褥子相似，林褥的作用也在于缓冲，缓解雨水带给地表的冲击力，减缓流水速度，削弱其对土体造成的破坏力。林褥承受雨水，阻止雨水直接打击疏散的土体，使后者不至于分崩离析被流水冲蚀而去，同时，也减少了崩解土粒随渗流堵塞土体内孔隙的现象，保持土体疏松多孔能及时吸纳雨水的良好状态；当降雨速度超过下渗速度时，坡面上就会形成交织如文的径流，有林褥时，一方面林褥能迅速吸附雨水，可以延迟产流时间；另一方面，径流要穿过林褥下行，流速被削弱，也不易汇聚成大股水流，对土体的冲蚀破坏力被限制在微弱程度。林褥还能供养土内小动物，后者的活动会进一步提高土体的疏松多孔程度。常识告诉我们，植被能保持水土，其实，林褥在其中起着关键作用。科学研究证明，除去林褥的林分，其水土流失量会成倍增加。

褥子比被子卑贱。日常生活中，缝制被子要新里新面新棉花，褥子就没有如许讲究了，其棉胎往往由旧絮将就而成。林褥也是如此，不过枯枝落叶而已，其作用却巨大如许，真可谓放对地方的废物。

东郭子问庄子：“道在哪里？”

庄子回答：“无处不在。”

“具体在哪里？”

“在蚂蚁洞里。”

东郭子咤异：“道高贵无比，怎么会在如此卑下的地方？”

“在稗草，在砖瓦碎石中。”

“啊！怎么愈加卑下了？”

“在屎尿中。”

东郭子张嘴结舌。

庄子解释：“在集市上查验猪，越往下越易查知肥瘦。因为猪体下部最难长膘，如果猪腿也长满了肉，其他地方自然就肥了。连卑贱之处都有道，那么他处有道，也就不言自明了。”

每况愈下，其实贱处有道，卑下存大道。林褥正是这样。

2015-9-25于行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