巉口之印刻效应

这次巉口预定任务完毕，收获良多，件件印刻。

来巉次日独自上山试验微圃播种植树法，下得山来，黄土附体。洗浴时感觉手背如针刺，胡乱猜测一通，未明痛因。次日带民工施工，坡中示范施工要点，不意中发现掌中竟生疗泡，再反转观察仍隐隐作疼的手背，阳光下才发现原来龟裂出血，方知冬风凓烈干燥，最擅撕裂嫩皮。幼时手背每至入冬必龟裂无外，甚乃黑污肿胀，苦恼不堪。后来入城，再无龟裂之患，早已“好了伤疤忘了疼”！当日另一明显感觉是口唇干裂，全失唇之敏锐。山野冬风里越是添润，口唇越干燥不舒服，不去想它，麻而木之才觉适应。前日洗浴后，忽见双脚踝处红肿一圈，顿然感觉其处隐隐作疼，想来是鞋口扎紧防土中被渗入黄土擦磨过敏所致，这两天更觉肿处痛痒。以往常觉乡下人皮粗肤糙，入目不爽，现在看来，城居人下乡，糙化一步难逾。

来巉次日独自上山试验微圃播种，曾有片刻后悔。当时立足于陡坡，脚下打滑，看看距坡底十余米，猜知一旦失足必然滚蛋无疑，虽不至大伤，皮肉之苦难免，因而后悔登坡前未曾用手镐挖好立足点。曾有过更险经历。当时独自巡山考察，上山时不觉，返回发现所过之处仅能容足，且旁生密刺灌木，脚下则是三十余米石质陡坡，一旦裤脚被灌木密刺羁绊势必滚落陡崖，定然皮开肉绽。当时独自出门未告知同伴，周围也不见人影，如果伤落崖底昏迷，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不由得腿肚子打转，腿跟发抖。极其小心着绕过密刺灌木，走过险处心里才重石落地。曾经登华山瞻仰韩愈哭穷处。据告示牌介绍，当时韩愈攀登石质光滑陡坡，至坡顶返回时，虽然只有十余米高，却再无胆下行，坐地大哭，随行者人少无力救援，只得下山寻来山民，次日回到原处救出韩公。联想到韩愈故事，加上那次历险，本人便有意识地不再独自犯险。这次没有想到黄土陡坡也有令人胆战之时。无奈之中深思万全后，一手持镐防备，一脚先行滑溜，安全撤到坡底。次日带民工施工，除开始时随民工登至高坡，示范施工要点后，下望坡底，越看越怕，于是便不再犯险久停高坡。现在想来，民工中有几位老年人，高陡坡上行走也见其犹豫，确实危险，不是为挣工费，绝无人犯险！

来巉九日，大有一日三秋之感。日日巡山，每每有获，部分认识成熟者已随照片记录，无需赘言。就是微圃播种植树一法，前在《微圃在进步》一文里已经反映一二，其实每天都有大改进，有的已经布置为试验，有的则待时机。该法萌芽自三十年前，只是一直停留在想法中，未曾一露峥嵘。前年在另一地试验，读到一篇文章，受其启发，脑洞大开，很快凝结为微型苗圃，即微圃一词，略试见效，撰成文章，继而申请专利，未料因文章在先，专利被拒，内心很不是滋味。这次在巉，试验施工中日有所思，微圃播种植树技术因而面貌大变，其中知识几乎涉及本人至今所学，其成功可谓孕妇待产而已。巉口林场为试验性林场，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在前苏联专家指导下，发明反坡梯田植苗造林技术。反坡指切割坡面成一两米宽阶台，台面略内倾，坡向与原坡面相反，以便拦蓄雨水供树木生长。当时所植树木现均成林，蔚然壮观。由此，我国干旱山地造林均以反坡梯田为基础形成传统，进而发展为水平阶、水平台、水平沟、鱼鳞坑等多种形式，长宽斜凹有别而已。该技术用工量大，植苗成活困难，陡险坡面更加不便，造林时往往使人信心不足。本人的微圃法尽去前弊，不需战天斗地整台建田，不毁山地原貌；纸杯、种子重量轻微，携带方便，施工人员空身能登处尽可植树；尤其所播树木种子可以在一两年中等待时雨得机发芽，不像植苗若不得及时雨便为干柴。连日来，施工民工以及周围人无不认为该法可行，本人因此信心大增，甚乃膨胀，自懋微圃法足以颠覆传统，彻底改观荒山绿化的技术面貌。

在巉九日，偶与当地人闲谈，方言所异，加之耳背，多未能听清语义，但也收获许多奇闻趣事，略举一二。当地有俗语，“牛马年好种田，鸡狗年饿眼前，猪羊年很一般”，大意是随着与年份地支相配的属相动物不同，收成有好有坏，牛马为劳作牲畜，所在年成也好，看似有些迷信，其实刻划了当地不同年份降雨多少决定庄稼收成的气候特点。一年老民工介绍，曾经使用榨过油的胡麻油渣作肥料，但发现农田形成对胡麻油渣肥的依赖性，变“馋”了，次年不继续施用胡麻油渣庄稼便长势不旺。当地山鸡、野兔渐多，已泛滥成灾。野鸡扒食下播的种子，无论种庄稼还是播种培育树苗，都深受其害。该地山坡适宜西康扁桃造林，该树类似桃、杏，核圆球形，大小如拇指甲盖，山鸡难以整粒吞咽扁桃硬核，更无从弄开桃核取食核仁。但林场王书记反映，注意到播种扁桃春季刚刚发芽时，山鸡趁机啄开桃核尽食核仁。真想不到野鸡竟有如此狡黠之智。野兔为害主要在冬季啃食侧柏、刺槐、文冠果、苹果等树木近地面树皮，导致全树枯死。当地人有土法防治，向日葵杆捅去瓢芯成筒，一侧竖直劈开包裹近地面树干，或者于树干近地面处竖绑三四根玉米杆，都可以防止野免啃食。甚者，树干下放置几丛风干的骆驼蓬（一种野草，全株风干后成团状，随风翻滚）都可防兔。原来，野兔机警胆小，见树下干蓬滚动便作脱兔。
1910年，奥地利行为学家海因洛特发现，刚刚破壳而出的小鹅，会本能地跟随在它第一眼见到的亲母后面，亦步亦趋。如果它第一眼见到的是其他活动物体，如一只狗、一只猫或者一只玩具鹅，它也会跟随其后。而且，一旦这只小鹅形成了对某个物体的跟随反应后，它就不可能再形成对其他物体的跟随反应了。海的洛特称之为“印刻效应”，大意是如同印刷雕刻一般把这第一次行为方式牢记在心。印刻效应是动物必不可少的本能，与常言所谓的“第一印象”相似。本人这次在巉九日，日日新闻新见新思得，跟随在大自然、跟随在当地人后面亦步亦趋，印象深刻，印刻效应倍儿强烈。

2016年12月12日夜于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