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葫芦娃

一枝两果，一大一小，大的偏体胖；小的半身肥，像个葫芦娃。前几天，小果更像葫芦，大果也仿葫芦。当时走过树下，瞥见枝挂葫芦，嘴角一笑，为苹果树的童心天真点赞。当时葫芦嫌小，想等葫芦们再大些拍照，没有想到葫芦们大都开始浪子回头了。

这对兄弟中，小弟就还在沉浸着葫芦娃美梦。庄周梦蝶，苹果梦葫芦娃，都在一个“化”字。

古人对化这种现象很着迷，事物从一种形态变化成另一种形态，往往有了更高级的生命活力。古人幻想着自己也能这样化，即羽化升仙，像虫变蛹、蛹羽化蛾一样，因此把逝者用丝绸装殓包裹。丝绸制取自茧，茧包裹蛹帮助蛹化蛾，因此古人幻想丝绸帮助逝者羽化成仙。古人自称我，与蛾同音，意思相通，表示自己拥有羽化的本质。庄周老先生更进一步，声称自己化蝶，比蛾更飘逸洒脱。

化字在甲骨文里写作狐狸的形象，现今简化为“匕”的部分，原本刻画的是狐狸的粗大尾巴。民间一直传说狐狸善于变化。改变历史的陈胜吴广大起义，就是由一句“陈胜王”狐声开始，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很多都是狐狸的变化故事，所以现在才有“都是千年狐狸，别跟我玩什么聊斋！”之说。其实，在甲骨文里，幻字与化字相似，也是刻画的狐狸形象。

狐狸幻化，很神秘，很抽象，很惑人。古人还留意到另一种化的现象，就是开花结果，明明是一朵鲜花美艳，几天后却花落果出，与蛹蜕皮羽化一样，古人因此把变果之前的状态称为花。花原本与华为同一个字，繁写为華，大体上还保留着甲骨文时的字形，像一朵葫芦花。传说，中华民族的始祖伏羲氏母亲为华胥氏，华胥氏踩踏巨人足迹时浑身一振，便有了身孕，最后生下伏羲氏。闻一多先生根据民族语言和传说考证认为，伏羲氏就是葫芦。笔者由语源学和植物学出发也独立分析认为伏羲氏是中华先民大量使用葫芦的时代象征，伏与葫谐音，意思相通，葫古文写作瓠，瓠子瓜就是葫芦的一种；羲与析谐音，瓠析指剖析瓠为罐为瓢，用来盛水，在当时是最先进的盛水用具。水是采集渔猎时代与食物并列的生活资料，没有盛水用具，水比食物还难得。因此，瓠析盛水，比那些用头盖骨和皮囊盛水的人先进千万倍，简直就是革命性的发明。義又谐音系，瓠系指系瓠在身增加浮力以便浮渡江海，不至于被洪水困住。葫芦花大，容易观察，古人因此从中悟出一个化字，中华古人也因为自己能由花得到葫芦，能够自由自在地取水用水渡水戏水，才自豪地称“我华”，称那些不知葫芦为何物的外族为没有开化的胡人。

流行解释，中华之华源于花，是中华先民喜花爱美的体现。这些小资式的解释，说一说笑一笑就是了，当不得真。采集渔猎为生的先民，饥饱不定，爱美之心不至于泛滥，更难想象一些无忧无虑的少女少男们的爱花之美能影响当时成年人的主流文化。

人梦蛾梦蝶，能弄出如此一大篇说法；苹果梦葫芦，该是也有些梦说吧？

这对兄弟中，小弟葫芦娃的梦似乎出了点问题，像是被魇住了。

可能真被魇住了。往年没有留意过刚刚坐胎成形的苹果是否也做这样的葫芦娃梦，因此怀疑这个葫芦娃梦另有其因。今年四月五六日，兰州突然降雪，当时苹果树已经抽枝展叶，没有留意观察是否开花。苹果树习性为先展叶后开花，一般展叶盛期就陆续开花了。总之，无论雪灾时苹果树开花与否，但至少花蕾已经开始膨大，花器迅速发育。因此，推测苹果花芽在雪灾中受刺激，引发未来的准果们纷纷做起了葫芦娃梦，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战胜一切邪魔外道。上图三对苹果兄弟中，大哥力量强，早早从葫芦娃梦中醒来，恢复了苹果本尊；小弟力量弱，正在从梦中醒来，睡眼朦胧中还在回忆葫芦娃梦中战邪胜魔的激烈。美梦成真，祝小苹果们阳光下灿烂辉煌！

还有一种可能，苹果天性初生时长个葫芦状。苹果的果实由花托膨大发育而成，一般果实则由子房发育而成，前者特称为假果，后者特称为真果。与苹果一样，梨、海棠、月季都属假果，其子房发育而成的真果最终被包裹在假果中，并融合为一体，又特称为梨果。梨果类的花托原本是个小盘子或浅坛形，授粉后子房发育，花托也迅速膨大发育，并向上生长逐渐合笼把子房包裹起来，最后在果顶留下一个果洼。在月季中，由于杂交育种的影响，一些果实发生了返祖现象，没能长成梨果，而是留下了一个大坛口，长成坛子状，里面挤满粉色晶莹的小小真果。见下图。

外观像盘，内切像坛的月季返祖果。手机拍摄于京城

当时，笔者见到这个月季果盘，还闹了一个大笑话，把坛中的小果误认成种子，声称月季返祖成了裸子植物，还写成贴子大肆宣扬。植物学家的同学彭卫东见到后严谨指出笔者的错误：蔷薇属Rosa，花托坛子状，心皮多数，离生，聚合瘦果。坛子里的所谓种子，实为果实，如同草莓上的所谓种子实为果实。

苹果、梨、海棠、月季都是蔷薇属植物，在分类上与蔷薇同属。蔷薇属植物的花托呈球形、坛形至杯形，边缘着生萼片，特称萼筒，萼筒颈部缢缩。花瓣与萼片一起着生在萼筒边缘，环绕萼筒口部又形成花盘，花盘周围着生雄蕊，子房则分离着生在萼筒内。授粉后，子房开始发育，同时萼筒也开始膨大并收紧筒口。要注意的是，萼筒颈部原本是缢缩的，缢缩就是突然变细的现象，像被绳子紧勒一样，葫芦中间细就是典型的缢缩。在萼筒膨大发育为梨果的过程中，这个萼筒缢缩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因此就使得幼果看起来像个小葫芦。可能因为刚坐胎成形的苹果幼果太小，没能引人注目，笔者以往没能细观详察，才少见多怪，以为苹果们在梦葫芦娃呢。

2018-6-12于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