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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林钟》复刊词(原作梁希,共和国首任林业部部长)

来源: | 作者: | 日期:2019-03-24 11:31:10 | 阅读: 7284

按:近来要查寻“适地适树”一词的来历,网上能追溯到的最早文献止于上世纪五十年代。考虑到该词当时已经流行,绝非当时新创,一定是林学前辈创于更早时候。记得单位图书室有《梁希文集》,又知梁先生为共和国首任林业部(当时称林垦部)部长,猜测或许梁先生文集可以提及“适地适树”一词。前日得便,借来先生文集拜读。读至下文,感慨万千,读之再三,不免凄凄。想我《甘肃林业科技》,号为甘肃林业人园地,至今竟至等稿排版,而我甘肃林业科技人员数以千计,竟不能助《甘肃林业科技》引吭于学林。此情此景,正与《林钟》相似。故转先生宏文,浇我心中块垒。


《林钟》复刊词

不怕林钟碌碌无名,只怕林钟寂寂无声;

宁可林钟百击而不灵,不可林钟经年而不鸣。

这几句话假使是对的,那末,林钟今口的复刊,也自有它的重大意义。

林钟不是新造的, 可是也不十分古,抗战以后,本校迁渝,松林坡上就创立了《林钟》。当时是一种壁报, 张贴在森林系门口,声并不宏,音并不亮,调也并不高,同人等切磋琢磨,以此为交换知识的工具而已,同时,也作为鼓吹林业的号角。而发行不到数期,不知不觉地停止了。在这种不景气的年头,阴阳怪气的环境里,万象萧条,百业萎靡,什么事都不上轨道,什么东西都寿命不长,许多工厂关了门,许多煤矿歇了业,桐林破坏了,蔗田废弃了,钢铁过剩没人要,霉布没人管,整个国家一团糟,还说什么林业?说什么林钟?

森林,是向来没有人过问的。这,怪不得社会,怪不得政府,怪它自己不争气。它不能一本万利,效不速,利不大,不适应囤积者的需要,不满足投机家的欲望,更不能迎合大人先生的心理。优胜劣败,天演公理,试问:林钟有什么办法、什么力量把它扶起来,教它和黄金、美钞、古巴皮鞋、巴西橡皮去争雄呢?

诚燃,木材是人类生活上必不可少的东西,可是,中国人却感觉不到那么紧要。分明战后木材米源断绝,一声复员,到处屋荒,而美利整合众国一万所木造房屋救济中国的福音忽从天外飞来,天无绝人之路,忽切的大量需要的建筑材尚且如此。此外,枕木、电杆、船舶、家具、农具、纸浆、土木材料,甚至死人用的棺材,在战前已或多或少地仰仗海外,胜利后忝列五强,外交的顺利,更属咄嗟立办。 外国有的是木料,而且比中国好,而且运输快,何乐而不借助呢?让山地荒废了吧,让树林伐光了吧,今天不植树节,今天不是造林运动,大惊小怪地打林钟,干吗?况且林钟声不宏,音不亮,  调不高,比到植树典礼讲坛上那些党国要人们的演说的那股劲几怎么样?车如流水马如龙,党国要人们年年三月十二日,站在五光十色的标语中间、花枝招展的彩牌底下,用漂亮的词句和严肃的态度,不厌不倦地训话,训了十多年,天苍苍,水茫茫,万山依旧荒,而且荒得更甚了。林钟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然而我们——林人, 提起精神来,鼓起勇气来,挺起胸膛来,举起手,拿起锤子来,打钟!打林钟!林钟是我们的晨钟,林钟是我们的警钟,要打得准,打得猛,打得紧。唤起社会,觉醒政府,警告脑满肠肥、醉生梦死的人们:要自觉、自立、自主,不专靠外国的金钱、物质和各种各样援助。中国地广人众,外国帮助不了的,即使帮助得了,我们连生人的房屋和死人的棺材都用外国货,是滑稽,是耻辱,是没出息,是奴隶性。要晓得,依赖也有一定的程度啊。
      何况林不茂,则水不利,风不调,雨不顺。假使让山林再荒下去,不单是水灾早魃,进一步,恐怕全中国要变成沙漠了。甘肃油矿附近地方过着什么生活,成了什么情形?这是一个可怕的例子。别的国家,譬如苏联吧,正在高唱人类征服自然,把旧时的沙漠努力改成绿地。而中国却制造了,并且还在制造着杀人的沙漠。试问:现在我们没有木材,固然等着外国人送极摩登、极美丽、极精巧的木造洋房来住,将来中国万一变成沙漠,难道大家可以仿效秦始皇时代的五百童男五百童女渡海放洋到外国去住家吗?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口有话,何不说?手有笔,何不写?几千万种苦闷不要压在肚里。痛痛快快拿到林钟面前来!它是我们最忠实的朋友。林政怎样腐败,如何整顿;林业怎样凋零,如何振兴;林学怎样颓废,如何发扬;林政、林业、林学对国家前途有什么影响?赶快告诉它,它会替我们呐喊的。

林人们!家禽莫如鸡,鸡词晨;野鸟莫如鸠,鸠催耕。它们多么至诚,多么天真,能唤醒世人,能鼓舞农民。难道我们不能和它们共鸣?打钟!打钟!我们的责任在山林。
      一击不效再击,再击不效三击,三击不效,十百千万击。少年打钟打到壮,壮年打钟打到老,老年打钟打到死,死了,还靠徒弟徒子徒孙打下去。林人们!要打得准,打得猛,打得紧!一直打到黄河流碧水,赤地变青山,才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林钟!
      一九四六年元旦于松林坡
      (原载《林钟》复刊号,一九四六年)

注:《林钟》系前国立中央大学农学院森林系办的刊物。抗日战争期间在重庆创刊。原为壁报,不久即停刊。一九四六年复刊,改为铅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