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端优势，植物界的基本秩序

拙某人当初上网，写贴发贴，狠疯狂，尤其痴迷万物得名之事。安德列•布雷说：“知识源于命名，没有词就无所谓知识。”追溯事物名称的起源，探究其如何被命名，也就找到了相关知识的源头，有助于准确掌握知识发展的脉络，深入认识事物本质。古人往往依据“自呼其名”的原则命名事物，问题是《杨柳无言，何以成名？》

一次坐车，望着车外头木作业的柳树，突发灵感，柳就是留下树干去头再生的树，简称“留树”，文字兴起之后，古人特造一个“柳”字表示该树。后来，整理新想法，著述成文《柳树名源与史前木材切割技术》发表。

头木作业是古人创造的一种采伐利用树木的方法，在树木长到一定高度时，截头平茬，枝条长到一定规格，采伐全部枝条，如此周而复始，一次栽植，永续利用。《山海经•海外西经》记载：“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其中的刑天氏历来被视为古人虚构的神话人物。柳树头木作业翌年萌生新枝迎风摇曳的样子，总是让人不由得联起这个不屈不挠的刑天形象。有理由推测，刑天的原型就是被头木作业的柳树，特别是树龄几十年、树干粗壮失去树冠的柳树，与断头后依然挺立的人体非常相似，有时树干还会形成一些伤疤，更是一付“以乳为目，以脐为口”的形象。平茬后，茬口附近再生枝条特称萌蘖，与由枝芽正常萌发抽生枝条不同，蘖生枝位置不固定，枝条之间距离大小不定，甚至丛生；芽生枝位置固定，枝间距离一定。至于头木作业的柳树为什么萌蘖，当时没有深究。写文期间困难重复，到最终完成，免不了陷入贤者时间，大脑空窗，也没有了深究事物的动力。

单位院内有一行榆树，很密，株距不足一米，树龄不下二十年，却只有手腕粗细，受侧方国槐大树的欺压，树冠不仅瘦弱，还东倒西歪，参天之势全无，树干上还多见天牛蛀孔。由此意识到，天牛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这是一个天牛虫害研究中未曾被人注意到的现象，于是决定写成《白榆行道树黄斑星天牛择弱隐蔽寄生现象》一文发表。为写文仔细调查中又注意到个别榆树植株树干上遍生蘖枝，上瞧则发现其枝冠尽枯，无疑其树干萌蘖源于失去枝冠。因此意识到，如果随意萌蘖，乔木便不能成其为乔木，而变成没有明显主干的灌木了。同样，受贤者时间效应影响，也没能深究去冠乔木树干萌蘖的内在原因。

后来，在扶贫中听农民诉说，以前没有种过苹果，感觉没有掌握果树修剪技术，专家讲解，一听就懂，一拿起枝剪就感到无从下手。于是向农民朋友解释，拙某人不是果树专业出身，对修剪技术也不在行，但我知道修剪的原理在于顶端优势，也就是顶芽能够抑制侧芽萌发，上方的侧芽抑制下方的侧芽萌发，上方的枝条抑制下方的枝条生长，剪去上方的枝条，下方的侧芽就能顺利发芽抽枝。果树修剪的基本作用就是选择有用的侧芽，去掉无用的枝芽，与种庄稼间苗相似，相当于在树冠上耕作。说到顶端优势时，心里“咯噔”一下，立马联想到：柳树头木作业利用的就是顶端优势原理；榆树枝冠枯死，树干萌蘖，同样是顶端优势效应的体现。

去年清明，兰州发生晚霜灾害天气，许多园林树木新发春梢受冻干枯。霜后某一日，与妻走在路上，抬头望见前不久修过枝的国槐行道树茬口附近遍生蘖枝，但以往所见国槐修枝很少萌蘖。于是指着蘖枝向妻说：“国槐修枝很少蘖生新枝，但这一次却大异往常，知道为什么嘛？这是晚霜后遗症。往年修枝，春梢生长正常而且旺盛，顶端优势强盛，足以抑制侧芽继续萌发和修枝茬口萌蘖。这次晚霜抹杀了全部新梢，顶端优势不复存在，茬口因此大量萌蘖。”由此，拙某人也意识到顶端优势是植物界的基本秩序，它促成植物体枝叶井然有序，上下生长协调。

植物的枝和茎，一路生长，一路分生叶片，叶腋处则留下侧芽。芽就是幼态的枝茎。侧芽或者充分发育后被强迫休眠停止生长，或者未充分发育便被强迫休眠。跨年生长的树木，在生长季结束时，有些还会在枝茎顶端留下一个顶芽。草本植物、常绿树木生长到一定时期，侧芽萌发抽生新枝，从枝茎顶端向下依次萌发，长势渐弱，直至下方的侧芽不再萌发。落叶树木春季发芽抽生新枝期间，先是顶芽萌发，然后侧芽以同样的自顶向下的秩序萌发。一般认为，顶端优势的机制在于，顶芽抽生的新梢生长抑制下方侧芽萌发和生长。当然了，顶端优势还有效抑制了萌蘖现象。如果按相反的秩序萌发侧芽，植物就会结构大乱，只能贴地生长，世界上再无森林可言。

植物是一个构件生物体，其每个枝条就相当于一株幼苗，每个顶芽或侧芽其实就是发育新枝的备胎。侧芽萌发时，如果按照自枝条基部向枝顶的顺序进行，那么先萌发抽生的新枝占据先发优势，会抑制其上方的侧芽萌发和生长，以至于更上方的侧芽和顶芽不能萌发。主茎如此，侧枝同样如此，导致枝条丛集在近地表处，枝冠再无向上生长的可能，寒树再也不可能“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了。如果既不按自顶向基的顺序，也不按自基向顶的顺序，侧芽只是响应环境影响而萌发，那么植物体生长就将失去内在秩序性，终将体形大乱，再无适应环境可言。因此，顶端优势是植物界的基本秩序。

有了顶端优势，乔木才成其为乔木，森林才成为地表生态系统的主体。至于灌木成其为灌木，草本成其为草本，无非就是微调其顶端优势，以适应特定环境。有了顶端优势，世界才有了万紫千红，鸟语花香。

2019-2-1拙草于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