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高手香柏树

段河坝沟里有一座关帝庙。庙不大，座落在一道小山梁上，山梁西南东北向。庙院西侧长着四株古柏，苍劲挺拔，邃碧幽默。守庙老人称古柏三百多岁，叫作香柏，枝叶香气纯正，晾干粉碎可制供香，奉献关帝神灵最表心诚。

香柏通行名称为岷江柏木，自然分布在甘肃南部与四川北部。香柏与常见的侧柏同科而不同属，两者树形相似，常易混淆。笔者常进出段河坝沟，几年中一直将那几株古柏认作侧柏，未曾特别留意。

一天在庙院里午餐，坐在柏下休息，无意中见到地面有柏果，捡起把玩。柏果圆球形，大小如鹌鹑蛋，满布裂缝，缝宽能过牙签。裂缝互联成四边网，顶部中间一网最大，几乎占去顶面一半；周围向下渐小，两层到底。果面平整，无凸起物，加之裂缝狭细，使柏果看起来极像袖珍足球，小巧玲珑，煞然可爱。树上取下末开裂柏果，越发如迷你版足球，果面青碧光润，一球在手，若捧赤子。

柏果不同，说明此柏绝非侧柏。侧柏柏果略呈椭圆形，果面四五个尖状凸起。尤其侧柏果壳开裂十分夸张，张牙舞爪，狷狂尽呈。绝非香柏那样敛稳。

前几天，又到关帝庙，无意中见到树旁有小柏苗，惊喜不已。因为在人工种植的侧柏大小中几乎没见过幼苗，似乎树非要人栽植不可。守庙老人见我对柏苗兴致勃勃，走过介绍说，柏苗由大树落种自生，并无人播种；下面坡中柏苗很多，如果再种上一些，建成香柏山，一定好看，一定让人舒心清神。老人的话再次引我惊喜。庙周坡中多为人工种植的侧柏林，种在水平台地中，地面从没见过幼苗，没有想到还有香柏落种自然发芽而成的幼苗。老人说着便自告奋勇带我下到坡中查看。

果如老人所言，坡中见到上百株柏苗，远的距母树有上百米。柏苗从草丛中冒然而出，在一派枯黄中，绿意盎然。不过，奇怪的是香柏幼苗大多生长在陡坡上，平台中反而少见。还见到一些侧柏幼苗，都生长在母树周围，或者十几株在母树下承欢，大多母树下面则干脆一株也无。

香柏幼苗多生于陡坡，不是其喜欢冒险，喜欢陡坡中贫瘠浅薄不易存水的土壤，在平地它会长得更茁壮。是香柏袖珍足球型的果子决定了这一切。球果成熟开裂，裂缝狭窄，果内种子不会自动脱落出来。瓜熟蒂落，香柏球果落到陡坡上就借势下滚，遇到石块树枝等就弹起跳跃，如此弹跳滚打，直到被陷害受困。球果弹跳会振落其内的种子，但不会竹筒倒豆子，而是滚一路撒一坡。落地的种子，会被雨水径流冲涮到石缝土孔里，再被泥水掩覆，就完成了播种过程。而在平地上，香柏球果就做不到这些，它既滚不远，又无从弹跳撒种；平地径流小，落地种子不易被冲入浅孔小穴并掩覆起来，除非幸遇鸟刨兽踩，否则空有满腹DNA，徒唤奈何？

当地常进山的人也介绍说，香柏的确爱生在陡崖峭壁石缝中，平地缓坡反而少见。可见正是其袖珍足球决定的。香柏球果一粒一粒地振撒种子，还有更大好处，它使幼苗之间相隔很大距离，不至于挤在一起火并。

侧柏的球果不如香柏。侧柏球有尖凸，不易滚动，其果壳大张四开，果壳未落种子就抖尽，而种子粒小易被阻拦。因此，侧柏幼苗只能生长在母树周围。植物不能移动，落地生根，终生不移。母树周围是母树的空间，幼树永无机会长大。可见侧柏是很失败的。

香柏球果撒播种子如同射门，虽然散射漫发，但在雨水径流的帮助下，入门率还是很高的。这是香柏用至少数百万年玩足球练出来的本事，球技高于人类何啻百倍？

2014-12-11于返兰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