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之别
来源: | 作者:王俊杰 | 日期:2018-05-31 13:06:44 | 阅读: 3942
道路并称,二字的基本意义都是由一地通往另一地的路径。在使用过程中,除少数情况外,两个字却是不能互换的。例如,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而不说“路可道,非常路”;鲁迅说“世上原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而不说“世上原本没有道,走的人多了就有了道”;李白感叹“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而不说“大路如青天,我独不得出”;说“条条大路通罗马”,而不说“条条大道通罗马”。问题是这些难道仅仅是用词习惯的问题吗?
从现在的字形来看,“路”字可以理解为“各迈各的脚”,可以解释为只要迈步顺着走就可以到达目的地的路径;“道”字则应理解为“在脑袋指导下而走”,应该解释为必须用脑袋思考、探索而走通的路径。再深入一步,“路”是连通人们经常前往目的地的路径,只需顺着就行;“道”则是通往个人所希望的目的地,而少有人走甚至杳无人迹的路径,必须随时用脑袋分析、思考和探索,才有可能走通。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似乎就可以解释,鲁迅的话中只能用“路”字,而不能用“道”字,因为走的人多了,意味着其连接的另一端己变成人们经常前往的地方。同样的道理,“条条大路通罗马”中的“路”字也不能用“道”字替换。李白的诗句“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大意是说,“别人实现入仕为官理想的路径象青天一样广阔,而我却无论如何走不通”,这样的路径自然只能说是“道”,而不能说成“路”。老子的“道”是一个抽象概念,指的是世界的本源以及自然运行的规律,不用脑袋思考是认识不到的,当然只能用“道”字来表示,而不能用“路”字来表示;从意义上来看,老子的第三个“道”字更偏重于“路”的意思。因此,“道可道,非常道”的大意是:“道”是可以说出、可以表达出来的,但不是人们平常所认识到和说出来的道路。
去年,王慕汉网友在[龙的传人]论坛发贴“由道字想起远古中国人的强悍,你绝对想不到”,贴中介绍,日本一个有关汉字的电视节目说,汉字“道”字的古体是拎着脑袋而走的形象,并认为,远古时期中国人在开拓疆域、攻伐异族时,要砍下敌人的头颅拎回记功,这样拎着敌人首级往回走的路径就叫做“道”。在王慕汉网友主贴的启发下,我当时认为,“道”是一个人通向玄远不可预知并且危险四伏的世界,当其力尽而归,这个去而复返的路径就是“道”。
后来,又查了相关资料,我发现日本人所解释的古体“道”字,其形象仅仅是“手”在“首”上,并不一定包含拎着首级的意思,实际是现代汉字中的“导”字,是用手拨着脑袋指导、引导的意思。再查资料发现,“道”和“路”二字均不见于甲骨文,只有“道”字见于金文(又称钟鼎文),中间是手托着首(脑袋)或直接将脑袋藏在一个形符中。如下图
引自康殷《文字源流浅说》
对于后一字符,康殷先生认为是衣服的“衣”字初文简化和变形,也有人认为是行路的“行”字初文的异化。相对说来,前一种可能性更大,更有说服力,意思是指一种走起来就像用衣服蒙头试试探探前行的路径,并且是一条人们必须通过而到达所希望的目的地的路径。如果不是迫切希望前往的目的地,没有人会像被蒙上头一样走向一条陌生的路径。仔细分析起来,蒙头确实与行走紧密相关。如果我们被突然蒙上头,第一个感觉就是寸步难行。现代心理学研究已经证明,人的双眼在保持身体平衡方面具有重要作用,蒙上双眼一般就很难保持行走时身体平衡。所以,金文中的“道”字形象,应该指的是陌生而必须走过才能到达目的地的路径。这可能是古人单用“道”字表示道理、法则、规律之类抽象概念的原因所在,例如,治国之道、为人之道、养生之道,以及老子的“道可道,非常道”等。
我没有见到“路”字的金文,也没有见到比现代“路”字更古老的“路”字,但在《中华大字典》中发现,古人也经常假借“路”字用作暴露的“露”字,而且“路”字又与平陆的“陆”字读音相同。古人有一种解释说,平陆上的路径称做“路”,说明“路”是明显可见的,人们一眼就可以认出的路径。
综上所述,我认为,“道”和“路”二字的区别在于,路是眼睛明显可见的路径;道则是眼睛看不到或分辩不清,必须由头脑分析、思考和探索才能迈步的路径。
常言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我们不妨稍作改动,变为“走出自己的道,让别人无话可说!”谁不想成为“得道之士,有道君子”呢?
2006年5月14日初稿,5月21日定稿于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