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行不枉

乌鲁木齐公差，下火车转公交到预定住处的站点，下车前行不远，街口见果树，没有迟疑，直接认作新疆野苹果。之前曾听同事介绍，乌市有苹果树被用于园林，国内罕见。还知道新疆野苹果因原产于新疆而得名，为苹果的祖先种，很有名，新疆首府乌市园林中使用新疆野苹果有其道理。笔者本次来新疆，任务之一是考察新疆野苹果，在首站乌市就见到其芳容，自然兴奋异常。接连几天观察，意识到乌市园林所植苹果绝非一种，甚至不含新疆野苹果。网查得到录有乌市园林植物名称的一文，其中记有山荊子、海棠果、苹果、红苹果、黄太平共五种，均为苹果树相似树种，唯独没有新疆野苹果的芳名。

在乌市还注意到一个现象，许多榆树分枝下方树干骤然变细，畸形如束胸一般。笔者认为是一种病害，一种由病菌引起的没有被人意识到的病害，对其兴趣颇浓，得闲便四处观察一番。最后，否定其为病害致畸的猜测，认定为嫁接所致。

从街口初见就认定为新疆野苹果，到最后否定，无疑是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从不识新疆野苹果又回到了没有见过新疆野苹果的状态。在梨树等果树上嫁接会导致树干呈束胸状畸形，有些地方俗称大屁股。当初见到乌市榆树束胸畸形时，也曾认作是嫁接致畸，后来推测为病害致畸再最终否定，同样是绕行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走弯路，绕圈子，等于失误犯错。其实不然，走弯路付出巨大，但收获也大。就像游园一样，门口入，门口出，绕一圈，绝非回到原点。笔者此次，从认定否定新疆野苹果的过程中，认识了山荆子、海棠果两种与苹果相似的树种，红苹果和黄太平两种树虽然没能辨认清楚，但知道其名，以后看到苹果相似树时自会谨慎一些，不至于乱点鸳鸯谱。虽然误认新疆野苹果，但比起一开始就知道乌市园林植有多种苹果来，观察就细致了很多，还有所刻意地多处寻找“新疆野苹果”，并因而认识到，果树具有独特的观赏性和品赏科普价值，还能为鸟兽提供饵料，是鸟语花香的基础，在园林中不宜忽视。

在榆树嫁接导致树干束胸畸形的观察中，笔者收获更大。先是在一路边注意到一种榆树几乎都有束胸现象，束痕水平环状绕树干一周，树干原本纵裂的枯皮在此横裂，连成一线。束痕线都发生在分枝下方不超过四十厘米的地方，如果是病害很难达到如此整齐划一的程度。由此笔者开始怀疑病害致畸猜测。继而网查得知，乌市有多种园林使用的榆树均为嫁接苗木。由此笔者开始偏向嫁接致畸猜测，并掌握了几个榆树相似树种的叶片特征。再次观察，又在不同路段见到另外两种榆树同样普遍具有束胸畸形，束痕线同样位于分枝下不超过四十厘米的距离内。结合网查得知具有束胸现象的三种榆树是圆冠榆、黄榆、裂叶榆。其中裂叶榆束胸程度最大，就像粗树干上焊接了细树干；圆冠榆束胸程度较轻，多数呈骤细形状；黄榆束胸程度介于前二者之间，个别株束痕线之上还会肿大。三个树种，束胸特征相似，束痕线相对于分枝处的位置相近，致畸原因应该相同，这个原因最大可能是嫁接，或者说用嫁接致畸解释束胸现象最合理。当然这一合理猜测还需进一步的观察证据来落实。这些并不难，细致观察中笔者注意到：其一，黄榆束痕线上下枯皮颜色、裂片形状均有可区分的差别；其二，一株圆冠榆主干劈掉一部分，纵切束痕线，其卷状愈伤组织皮色、纹理和皮面形态在束痕线上下截然不同，切去表皮，暴露的木质颜色在束痕线上下也有区别，浸水后更明显。这些说明束痕线上下为不同树种的树干，正是异种嫁接的证据。更进一步的证明还有，部分黄榆树干可辨出两条束痕线，互相平行，相距约二厘米。这一点只能用嫁接来解释，嫁接时接穗下端削成马耳状斜面，插于砧木的劈缝内，成活后砧穗融合，插接重叠部分形成过渡区，下端形成第一条束痕线，上端形成第二条束痕线。还找到一个确定无疑的证据。一株圆冠榆树干劈掉一部分，最深处深达髓心且恰好纵切束痕线，暴露出一个没有参与劈裂的小圆台，台面平齐，无疑是嫁接时的砧木桩口。有些树干被绑扎绳索，随着树干加粗生长，绳索被包裹起来，树干表面则留下缢痕线，与前述束痕线相似。为了确定乌市榆树束胸畸形是否为索缢所致，笔者观察到了尚露绳头的索缢畸形，与嫁接束痕存在可辨区别。最后，笔者得到如下认识，圆冠榆、黄榆、裂叶榆的束胸畸形缘于异种嫁接，砧木为另一种容易育苗的榆树，很可能就是常见的白榆，接穗则分别是观赏价值高的圆冠榆、黄榆、裂叶榆；由于种类不同，砧木加粗生长较快，接穗加粗生长较慢，砧穗愈合融合成统一的树干后，以嫁接处为分界线，下部越来越粗，上部则相对越来越细，呈现束胸畸形。或许，当初见到束胸畸形时，直接认作嫁接致畸，略为思索也可以得到这一认识，但远不如这样绕一圈后得到的认识深刻，这就是收获。游园与此相似，不进园谁都会说园景美，进园一游才知道美景的具体所在。

黄榆束痕线上下皮色、裂皮形态区别明显

裂叶榆束痕线倾斜，嫁接无疑

黄榆束痕线两侧膨大，以嫁接致畸解释最为合理

黄榆束痕线如同焊接，只能解释为嫁接所致

黄榆束痕线，上下皮色、裂片形态各异，可辨出双线，过渡区应为穗砧交接细胞混生而成

树干劈裂截面，束痕线上下卷状愈伤组织皮色、纹理，以及木质纹理、颜色各异，尤其木纹在束痕线处明显折转，嫁接无疑

树干劈裂暴露的砧木残桩，嫁接无疑

线索缢痕线，上下皮色、树皮裂片完全一样，可与嫁接束痕线相区别

走弯路，绕圈子，误行错识，说起来很尴尬，甚至备受指责，以至于人们羞于启齿。其实，不跌脚学不得走路，在错误中有所识得，并不枉屈。

注：苹果树、榆树有统称和特称的分别，统称时分别泛指苹果属、榆属树种，特称时则分别指载培苹果树、白榆，二者均因常见得此殊荣。柳树、杨树等名称也存在这一现象。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混乱，为严谨起见，树种名称之后要标注拉丁文学名，而统称意义上的苹果树、榆树则须写作“苹果属树种、榆属树种”。为行文方便，本文没有采用严谨写法，那样就显得太学究气了。

2016-8-26于乌市